齐物 02 忘羡
各位久等啦
二
众人闻言都好奇不已，这个让温二公子点名要在众目睽睽下带上来的会是谁。
魏无羡心如擂鼓，既希望是蓝忘机，又希望不是他，一时心中矛盾纠结难以言喻。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远远看见三个白色的人影，魏无羡不再纠结了，他一眼就认出了走在最前面的人：精白色广袖襦裙，云纹抹额发冠，手执白色长剑，步子不快却履履生风，面如冠玉，眸似星辰，整个人发着光，如皎皎明月，似天神下凡。身后随行着蓝氏门生与温门修士，众星捧月般走来，仿佛要上高阶训话的应该是他才对。
不是蓝忘机是谁。
温晁见了来人微微一怔：大哥不是说蓝忘机重伤在他手下吗，怎么看起来不像呢？嗯，想来定是大哥欲向父亲邀功夸大其词了。
“蓝湛！蓝湛…” 魏无羡见人走近，有些兴奋又觉不合适，敛了雀跃的情绪唤了两声。
蓝忘机没有看他，径自走到前排，挨着魏无羡站下，两名蓝氏门生立于他身后，相比蓝忘机的清冷雅淡，二人略显狼狈。（含光君你不搭理他还站他旁边干嘛）
魏无羡见这两位也很是面熟，应是听学时候见过的，颔首见礼，继续盯着蓝忘机的脸，见他神色凝重，整张棱角分明的俊脸苍白得不正常，若只是长途跋涉定不至于此，会不会是云深不知处出什么事了？
魏无羡皱了眉，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不住声的轻呼：“蓝湛，蓝湛，你没事吧…喂，蓝湛，出什么事了吗？云深不知处怎么样了？”蓝忘机神色冷峻并未答话，魏无羡见他面色凝重更是心急，不停的发问。
“行了魏无羡，别添乱了，人没事就好，其他的还怕没机会问吗？那个东西，说不定已经被他先一步送到寒潭洞了。” 江澄拉住魏无羡袖子不住的扯着，想把他转过去的脸扯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 魏无羡扒开江澄的手，脸并没有如他所愿转回去。
忽然间人群中一阵骚乱，听得好些人在嚷“凭什么”“我们不缴”，原来竟是温氏要上缴众人的佩剑。
江澄抓了魏无羡左臂，一脸紧张的看着他低声道：“你别乱来啊！” “你放心江澄，我不会在这个节骨眼给咱们家添乱的。” 魏无羡拍拍他的手承诺着，心想：我是无所谓，反正随便我经常不带着，不过蓝湛肯定不会轻易上缴，他们蓝氏一向剑不离手。温家这次真是过分了，无论听训听学，还从未有一家仙门大家对人有过这种要求。
有温门修士端着贮剑盘挨个收缴佩剑，魏无羡痛痛快快的交出了随便，劝他不要惹事的江澄反而抓着三毒不肯放手，眉头皱了几皱才勉强松开，愤恨的瞪了教化台上的温晁几眼。魏无羡拍拍他肩膀，转头又去看蓝忘机，正瞧见他伸手交出了避尘，面色比之方才更透明了几分，唇色雪白，与身上精白衣衫融于一体，全身上下只有一头青丝与眉目是乌黑的，愈发的不似尘世凡人。
见他如此轻易就交出了佩剑，莫非是没有动手的余力了？还是说云深不知处出了什么大事，让蓝忘机失去斗志了？魏无羡心里愈加不安，从头到脚打量了他几遍，没瞧出什么所以然，只好伸出二指夹住蓝忘机袍袖拽了拽，悄声道：“蓝湛，你还好吗？你…哪里不舒服吗？还是…云深不知处…出什么事了？你说话啊…你不说话，我可问后面那两位了…”
蓝忘机强忍着右腿和胸中的痛楚，咽下口中涌出的腥甜，淡淡瞥了他一眼，低声道：“无事。” 事已至此，再徒增一人烦扰又有何用。蓝忘机垂下眼眸，想到被无情斩杀的数十位同门和自己被迫离开时的滚滚浓烟，心内一片寒凉：叔父可好？兄长可好？忘机未能护住云深不知处，忘机有愧…
一卷暗红色书卷递了过来，魏无羡琢磨着蓝忘机不寻常的神色，手中下意识接过，拿到手里愣了一下，低头瞧了瞧，听温晁站在教化台上朗声道：“你们每人手里都会拿到一本《温门菁华录》，里面记载了我们温家先祖历经的光荣事迹和至理名言，你们要好好背诵，牢记于心，明日起每日清晨晌午日暮时分，我都会找人来背诵，如果背不出的，不好意思，家规处置！”（要是蓝氏精华露我肯定高价收购，温氏的估计不太好用🤣）
“啊？又要背…” 聂怀桑哭丧着脸瞧向蓝忘机和魏无羡这边：“不是吧，在蓝氏听学就要背家训，到这又要背，我记性不好啊，惨了惨了…”
听到“蓝氏听学”四个字，蓝忘机神色一恸，轻阖了双目。
魏无羡自从蓝忘机上了听训台，两只眼睛就长在了他身上一样，此刻见他细微的神情变化，心下就清楚定是出了大事，现下这里人多口杂不便刨根问底，等一会儿散了回到住处，不怕没机会弄清楚。
“来到我岐山，就要听我的话，你们之中已经有人开始抵抗我们温氏的教化图谋不轨了，” 温晁语气凶恶，顿了顿，目光狠厉的望向蓝忘机，冷笑道：“是不是啊，蓝~二~公~子！”
蓝忘机没有答话，也未看他，只是攥紧了手中的书卷，周身散着寒意。
当晚的听训会在数百仙门子弟的怨声载道中告一段落，众人都被分门第安排了住处，魏无羡自然而然是与江澄住一间房舍。
安置好了随身行李衣物，魏无羡起身开门，打算去蓝忘机的住处问个究竟，江澄还未及发问，门外值守的两个修士拔剑拦住去路，门前居然是有看守的。
“这是看人还是圈畜牲啊！” 江澄忘了自己方才也想拦着魏无羡出门的初衷，气得朝门外大骂一声。
“没事没事，” 魏无羡赶忙劝慰他，“不出去就不出去，我看看他们这《温门菁华录》都写了些什么也好。” 魏无羡跨着凳子坐下，打开书卷，心里暗自盘算着小计划。
已近亥时，一个小小的纸片人从窗缝挤出来飘落在地上，左右看看无人，判断了一下四大世家的弟子应该住得不远，迈着步子向东边与自己这间相似的房舍靠近。一阵风吹来，带着它卷起，直接拍在了东北边屋子的窗棂上。
小人儿揉了揉头，把自己贴平在窗纸上，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可怎么是好，也不知家里大家如何了，你要是再出了岔子，我和文岳也只能以死谢罪了！”
“文岳？…蓝文岳，对，那两个蓝氏门生其中一个就叫蓝文岳，另一个好像是叫蓝星泽，这个说话的就是了，哈哈还真是天助我也，这么容易就找到了，” 魏无羡正得意着，突然想到蓝星泽的话，小人儿也皱了眉，摸着鼻子：“出了岔子？以死谢罪？他们说的肯定是蓝湛啊，蓝湛到底怎么了？”
事不宜迟，小人儿爬了几步，找到窗下的缝隙，自己钻了进去。
室内东西不多：三张床榻，一张案几，两个盥盆架。一人和衣靠卧在最内侧的床上，一人立于床侧，另一人端着一只瓷碗坐在床边苦口婆心的劝着：“二公子，你好歹吃一点东西，从姑苏到这，算上今日也有将近三天了，你这不吃不喝的伤怎么会好呢？”
“蓝湛受伤了！我就觉得他不对！”魏无羡在心里夸了自己几句，又想道：“谁干的，温旭吗？温旭那两下子我使使劲儿应该能赢得了，蓝湛他不应该敌不过温旭呀。” 催动小人儿贴着墙角往近处跑了跑。
“我不饿，你们也有伤，你们多吃些吧，” 床上蓝忘机低声答道，声音透着丝虚弱，想来应是伤的不轻。
“怎么可能不饿？我知道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你心里自责，可是这也不是你的错啊，咱们同门师兄弟们一起长大一起学艺，此番折损这么多人任谁都无法接受，” 蓝文岳比蓝忘机年长些，举着瓷碗叹了口气，又道：“含光君，你已经以一己之力救下了十数位同门，大家都在等咱们的消息，等你回去重振蓝氏，所以你不能倒下啊，我和星泽全指望你呢！”
“折损多人？我的天，云深不知处死人了？温若寒这是要干什么？” 魏无羡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一边催动纸人靠近床脚。
“你们不用劝我，我不是想不开，是真的没胃口，” 蓝忘机苦笑道：“与其吃了再吐出来，倒不如不吃。”
“也罢，” 蓝文岳放下碗，叹了一声，在怀里掏出一瓶丸药，倒了一颗塞入蓝忘机口中，又伸手抚上他额头，再叹一声：“既然不吃就早些休息，明日…明日还不知要如何折腾，不如，明日我和星泽去与温晁那边说一声，让你安心养伤如何？”
“不必，” 蓝忘机摇摇头：“莫说温晁是否会信我伤到动不了，即便信了，也难免会借机折辱我姑苏蓝氏，我必须去，也方便见机行事。”
小人儿贴着墙根一步步挪过去，想离得近些看清楚蓝忘机的状况，可惜视线太低，人全都被蓝文岳的背影挡住了。
四下张望，有一个盥盆架子上面架着铜盆挂着面巾立在蓝忘机床脚旁，高度刚好合适看到上面的情形。小纸人搓了搓手，纵身一跃，抓住盆架的脚樘翻了一个跟头扒住铜盆的边，爬了上去。
铜盆边缘极窄，亏得纸片人薄如刀锋否则真的难以立足。小人儿低着头战战兢兢横着挪了挪身体，忽觉眼底一片刺目颜色，定睛瞧去，原来铜盆里盛着包扎伤处用的一条条浸满鲜血的白布，血色发暗，想是已经换下来一阵子了。
魏无羡呆住了，看着眼前染血的绷带脑子里嗡嗡作响，他不是没想过蓝忘机可能受伤了，只是未料到会如此严重，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谁流这么多血的。
他们这十几岁的少年人，尤其是如云梦江氏这类仙门大家，一般无人轻易冒犯。出门夜猎除祟遇到其他修仙者不满猎物分配，也多半是因为他们显赫家世而兀自忍让了几分的。故一众仙门子弟大多是未经世事，自小受长辈护佑的宠儿，不曾经过真正的大风大浪，即便此次岐山听训，也无人料到后来会发展成数百年间闻之色变的一场大战。修仙习武本是苦差，魏无羡自己与周围同门小伤小病不断，便自以为心智顽强，持重练达一同长者，眼下见了这满盆的血色，心里想着流这么多血会是多严重的伤，不由得目瞪口呆，精神恍惚了起来。
“蓝氏死了很多人，蓝湛又伤的如此厉害，也不知道蓝老头和泽芜君怎么样了，这真是家逢变故，怪不得今日听训台上他神情凝重面色苍白，这要是放在我身上，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像他一样冷静。” 魏无羡看着盆里满是鲜血的白布，静静想着，耳边听蓝星泽说道：“含光君，快亥时了，你早点休息吧，夜里若有不适一定要喊我们，别再似昨夜那般自己忍着了。”
小纸人抬起头，正巧蓝文岳站起身来，替蓝忘机卸了发冠扶他躺下，蓝星泽却转过身向它这边走来。魏无羡吓了一跳，赶快跃起抓住悬着的布巾躲在后面，等蓝星泽拿走了铜盆才慢慢探出头来，见二人都离了蓝忘机床边，舒了口气，转脸向床上的人看过去。
一双晶亮的眸子正瞧着自己，目光里似笑非笑。
“嗨，蓝湛！” 魏无羡跷着二郎腿躺在自己床上，咧嘴嘿嘿讪笑着，向蓝忘机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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