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皎~~四忘羡虐蓝湛-小红花

四

雨越下越大，渐有瓢泼之势。

金氏弓箭手们浑不在意，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一众着僧袍的“出家人”在殿内硕大的观音像身后的西北角掘地三尺，殿内油灯白烛数百盏，观音大士被从下面射上来的火光映红，没了白日里的慈眉善目，反像狰狞厉鬼一般。

金光瑶挟着魏无羡后退着一步步蹭进殿门，目光始终不离蓝忘机的避尘。含光君近年来声名远播，他不可不防。

殿门甫一开，阴风阵阵，烛影摇曳，更添诡异。

魏无羡几乎仰倒在金光瑶不甚宽厚的肩膀上，亦步亦趋倒退着随金光瑶进入内殿。脚步跟着他，眼睛却黏在蓝忘机身上，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虽说封住灵脉会对身体有些许耗损，但自返世以来他几乎满耳朵都充斥着含光君逢乱必出，玄门第一的风评（其实都是听景仪说的），这些许的耗损应当算不得什么才对，可蓝忘机的脸色也太过苍白了些，何况泽芜君方才似乎反应强烈，甚是少见。

蓝忘机的注意力也没有松懈，一直在等合适的机会救下魏无羡，凌厉目光从金光瑶的手上移到琴弦下那几缕血痕上，胸中闷痛，血气上涌。

退到角落，金光瑶竟松了手推了魏无羡一把，魏无羡灵力低微，被推得一个趔趄坐在地上，随即狠狠瞪了金光瑶一眼，很会照顾自己的伸手拉过一个蒲团塞在屁股底下。

“二哥，忘机，你们只要乖乖听话，到时间我自然会放你们离开。”金光瑶仍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温和无比的笑道：“至于夷陵老祖，我也没有兴趣，不过既然来了，就在这坐着歇歇脚聊聊天，等我办完正事，再来给诸位赔罪。”

见几人都不睬他，金光瑶也不恼，自嘲般笑了笑，向土石翻飞那边去了。

蓝忘机脚步未停，径直走到魏无羡身边，撩衣摆坐下，放下手中避尘，从怀里取出一个白瓷瓶递给魏无羡，魏无羡接了，依然侧目盯着蓝忘机面容，眼都不眨一下。

蓝曦臣和金凌也来到二人近前，金凌紧紧抱着岁华，守着蓝宗主身后坐下，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小朋友长这么大头一次经历如此大的变故，颐指气使的大小姐气派荡然无存，小叔叔突然变脸，魏无羡从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一下变成了被人挟持的受害者，金凌脑子里懵懵的，不知该想些什么才好。

蓝曦臣转目望见他失措神色，抬手握握金凌肩膀，轻声安慰道：“别怕，我们都在。” 随后转过头看着蓝忘机，见他双目微阖，笔直的坐在蒲团上，身姿略透着僵硬，心下着急，低声关切：“忘机，你觉得怎样？”灵力被封，寒痛一定又压不住了，恐怕现下已是丹田气海无处不痛，苦不堪言了。

蓝忘机垂眉不语。

魏无羡见蓝忘机开始闭目打坐，便转回头正把倒在掌心的药粉往脖子上抹，闻言一惊，抬眼见蓝曦臣神色颇为凝重，心里便咯噔一下，慌忙歪头去瞧蓝忘机，发现他神色如常，可脸色确比方才更白了几分，额头上细细密密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唇色也不只是白，隐隐似透着些青，不由得皱起眉来。

“蓝湛，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哪里不舒服么？”料到他不会回答，接着说道：“你怎么这么傻，偏要听那小人的话自封灵脉，他不敢杀我的...是不是气血不畅？我来帮…”话说一半突然想到莫玄羽这身破烂修为，轻叹一声又道：“你不用理金光瑶那些鬼话，当年是我自己……唉，总之，你真的不欠我什么！”

“我并未觉得欠你。”蓝忘机终于开口，声音平静一如既往。

“那你为何要自封灵脉？”魏无羡不解。

蓝忘机斜斜瞥他一眼：“理应如此。”

蓝忘机语气平平，似是在说极为普通的一句话，可是落入魏无羡耳中却如殿外惊雷一般，在他心中轰出滂沱大雨。

“……”

好一个理应如此。

魏无羡脑中闪过自他被献舍重生以来有关蓝忘机的一些画面：大梵山为他挡紫电，义城里为他挡降灾，金麟台为他挡追杀，乱葬岗为他挡傀儡，伏魔殿外为他与玄门百家为敌...对了，还有莲花坞拦江澄，清河城拦狗，现下又为了他自封灵脉……

魏无羡摸摸鼻子，这谪仙一般的含光君，堂堂一个威震玄门的泽世明珠，到了他夷陵老祖这儿，俨然沦为了贴身保镖，当真对他是不离不弃的…

不离不弃……蓝湛，原以为，失了师姐，我再不会有温度，可这么一回想，怎么心里突然热起来了呢？

魏无羡低头，有泪滑落在胸前衣衫上，他静默片刻，暗暗下了个决心，随后转身过来面对蓝忘机，抬起头抓住蓝忘机手臂，透过微微模糊的视线向面前清浅挺拔的身影绽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蓝湛，你真的很好！”

蓝忘机没有魏无羡这千回百转的心路历程，他一字一句皆是发自肺腑，并无过多感慨，此刻正集中精神压下胸中翻涌的血气与丹田深处的钝痛，突然感到自己手臂被紧紧攥住，便睁眼看向他，惊见一个眼底泛着星芒的璀璨笑脸忽地凑到面前，目光灼灼，照得这无比阴森的观音殿里都明亮起来，满含暖意的话音传入耳中，心弦被猛的一拨，紧绷的身体一息之间松了下劲儿，痛感瞬间排山倒海般涌上来。

“唔...”一声闷哼从失了色的双唇溢出，腥甜血液涌了满口，又被他狠狠吞下，眉间微蹙，两颊泛起的潮红刹那间又褪去，竟是比方才又白了几分。

魏无羡始料未及，一把抹掉残泪，窜上去扶住蓝忘机肩背，急不可耐问道：“蓝湛，你怎么了，很疼是不是？哪里疼？...你倒是说话呀！…...疼的很厉害吗？跟我说说呗！......唉呀都十六年了你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哇，说个话还那么费劲，多说几个字要钱的吗？……喂喂含光君，听见没有啊，我问你话呢...啧，你这个闷葫芦，说句话行不行嘛！！！”